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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“等我回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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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子世界·中樞

……

——此處是隔絕一切光線與聲息,唯有寂靜沈澱的深海。

擡頭看不見天光日色,腳下踏不上厚土,一切人與物都只如水母般漫無邊際地游弋漂浮。若是待得久了,恐怕連自我存在感也會逐漸稀薄。

就在這片壓抑到令人透不過氣的黑暗之中,間桐櫻已經度過了恍如無限一般漫長的時間。

“…………”

寒意爬過肌膚。

麻木感從指尖向上攀升,一寸寸朝向脊柱和腦髓蔓延。

身體仿佛不再屬於自己。手足喪失感觸,就連呼吸也仿佛要為這冰冷徹骨的空間所凍結。

在旁人看來,間桐櫻本身正是於中樞築巢、一點一滴蠶食著靈子世界的癌細胞;但同樣作為病毒侵蝕的對象,她既是立足於羅網中心的蜘蛛,又何嘗不是在毒液加身之下瑟縮顫抖,一如為蛛絲所層層捆縛的蝴蝶。

好冷,好黑暗。好討厭這裏。好想離開。

好想……回去大家身邊。

好恐怖。

好恐怖。

好恐怖。

但即使如此,少女唇邊也沒有漏出一星半點的哀嘆或悲鳴。無論對自己的處境、自己正在和即將染指的惡事有多麽厭惡抵觸,她都只將怯懦埋入心底,從不讓一絲悔恨或遲疑浸濕眼眶。

因為——

(……學姐所承受的事情,比這還要痛苦、絕望數百倍啊。)

因為過去都由他人為自己背負一切,所以現在,受人寵愛的自己必須加倍努力才行。

不努力不行。

不努力不行。

(必須努力……可是,好奇怪、好奇怪啊學姐。為什麽我……越來越……)

明明一心祈盼臯月的幸福。

明明只為了奪回她一人的未來,少女才選擇義無反顧地放手一切。

可是為什麽,自己越是為了重要之人沈入海底,越是懷抱著這份清澄無垢的思念前進,內心就越是——

——好像被澆上泥濘一般,【回想不起深町臯月的臉了呢?】

(對不起,學姐。我好像,變得奇怪了……現在的我,連自己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。)

驚惶而又不知所措地,少女在黑暗中緊緊環抱住自己,啜泣般無聲禱告。

(……所以,深町學姐。)

(拜托你,千萬不要到我身邊來……)

……

……

……

同一時刻·空間裂隙

“Stella(貫穿死翔之槍)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!!!!!”

“您這個發音是不是哪裏不對啊啊啊啊啊啊?!!!!!”

“別在意!我只想這麽說一次試試看而已,放心去吧!!”

“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”

“閉上嘴深町,會咬到舌……嘶。”

……

——就在間桐櫻祈願的同時,她一心牽掛的“深町學姐”,正化為一道流光飛翔在朝她趕來的路上。

而且這條路吧,無論怎麽看都不太平坦,頗有幾分動作片似的險象環生。自帶暈車屬性的臯月只感覺眼冒金星,胃袋一陣接一陣地收縮抽搐,眼瞅著就要吐了。

“嘖……”

芥川向來是個病骨支離的人設,不以身體素質見長,此刻比起她也委實好不到哪兒去。但他到底還是穩下心神,在洶湧澎湃的氣流之中掙紮著伸了手,一手兜住臯月後腦,以免她被逆風吹得像個晴天娃娃一樣翻飛搖晃。

臯月也很識趣,好不容易從激流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,也顧不上打量這稻草是不是足夠結實,就跟餓暈了的奶貓似的一頭沖他紮過去,死拽著怎麽也不肯撒手。再加上她光是瞧見景色流動都會眼花,最後索性連面孔也朝芥川衣褶裏埋了進去,一門心思與他那件質地柔軟的白襯衫相親相愛,竟生生折騰出了一點小鳥依人般的可憐。

“……”

芥川回想起她“反手就是一斧頭”的悍勇常態,手底下攏著少女細軟的頭發,感受到她急促紊亂的呼吸,內心不知怎麽就有點百感交集。

港口黑手黨——或者說太宰的培訓方針,一貫就是把男人當做牲口,把牲口往死裏操,女孩兒除了十二歲以下有首領特赦之外,基本也得不到什麽特殊關照。

所以,體驗過牲口般成長歷程的芥川,理所當然地也不懂該如何照顧女孩子。

他的確有個打小一起長大的親妹妹,但這小妹性格同他一般內向到近乎自閉,羞澀且惜字如金,頷首微笑就是她對兄長最常用的語言。芥川從來沒學過體己話怎麽講,又在職場上磨礪出一身公事公辦、乏善可陳的枯燥,妹妹也不奢望他表達,從來都是溫順包容安詳守候,都說自古長兄多妹控,芥川反而是被小妹慣出了一副“我對你好但我偏偏不說,你愛懂不懂不懂就算,誰他媽稀罕”的孤生架勢。

若非遇上臯月這種“你不用說我都懂,我來說”的莽撞脾氣,他恐怕一輩子也就這麽踽踽獨行地過了。

但他終究不是草木泥人,既然臯月不辭艱險、披荊斬棘地越過了九十九步,他當然也不可能坐享其成。走完這最後一步之後,接下來的事,原則上就該是他做得更多。

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——

女朋友坐個雲霄飛車嚇成了傻逼,我該怎麽安慰她。

在線等,挺急的。

……急也沒用,這會兒又不能匿名登個外網知乎。要是硬著頭皮找遠阪凜她們旁敲側擊地詢問,人家鐵定分分鐘就能聽出弦外之音,到時候保底也得笑他個三四十年。

“那個……芥川學長?”

大約是一擡眼就窺見他面色沈重得駭人,臯月勉強提上了半口氣,氣若游絲地沖他搭起話來:

“我、我沒問題的。就是這個……這個Stella飛車,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到頭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芥川雖然神智在線,但空間感也早已被甩出了大腦皮層,舌尖打結半晌才硬邦邦地蹦出兩個字來:

“忍著。”

……不對不該說這個!!!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圍觀全程的吉爾伽美什同志爆發出一陣全無起伏的幹笑,“看到沒雜種,你可不能學他這樣。”

“你也沒比他好啊?!!”

岸波白野緊扒著缺乏安全防護措施的黃金飛船——維摩那邊緣,雖說多少還有點人樣,但一頭天然卷也被吹出了風中淩亂的豪放造型,眼耳口鼻都歪斜移位,蠢蠢欲動著像要和面盤分家。白野一時間顧此失彼,怎麽也無法在吉爾伽美什面前捍衛矜持,只能拼死緊按著裙擺這一處最後的防線。

“吉吉吉爾伽美什我問你,你這飛船上明明還有空間,為什麽不連臯月她們一起載上?再怎麽說那也太危險……”

“笑話!!”

吉爾伽美什一挑眉毛打斷了她,“你當本王的寶具是出租車不成,想上就上?若非你好歹也算是個差強人意的Master,本王隨時都能將你拋下去!!”

白野陡然一個激靈:

“請務必不要這麽做(白癡)大王!!!”

——當然,括號中的臺詞她決不會宣之於外。

“嗯?你這話聽著有些意味深長啊。有話但說無妨,本王對於忠誠的臣下是很寬容的。”

“怎麽會呢什麽也沒有是你多心了。”

白野在他身後大力翻了個白眼,回以誠意無限接近於零的棒讀。片刻之後她想起些什麽,又沖他提心吊膽地補上一句:

“那個……話說回來,不管你再怎麽想和朋友敘舊過招,也別一抵達第三層就開打啊?我都聽雷歐說了,沒有管理員的引導,我們根本無法進入中樞和櫻見面。”

“哼,你這才是杞人憂天。”

吉爾伽美什打胸腔裏長長籲出口氣,一臉索然無味地單手支腮,“先不提我,那家夥可相當分得清輕重緩急。生來便將自己視為武器的恩奇都,但凡不與他意志相違,就必將貫徹自己的使命直至最後一刻。這就是‘天之鎖’。這就是本王獨一無二的友人啊。”

“哦。”白野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,“那我還真挺想見他一面的。明明是吉爾伽美什的朋友,聽上去性格卻很不錯……”

“那當然——”

吉爾伽美什一聲炫耀的高笑剛上頂峰便戛然停頓,像根魚刺卡在嗓子眼,哽了半天才咂摸出意思有些不對味:

“——等一等。什麽叫‘明明是我的朋友’?”

“啊,說漏嘴了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,我看你是故意的吧。你這雜種。”

……

而另一端,空間罅隙對面,臯月和芥川終於結束了他們短暫而又度日如年的征途,雙雙從Stella……Gae Bolg飛車上松手落地了。

不對,說“落地”也不大貼切。

就在Gae Bolg穿越裂隙進入第三層的瞬間,也不知是由於突破大氣層摩擦生熱,還是撞上了什麽附帶易燃易爆特性的缺德陣法,總而言之,它剛一在黑暗中顫巍巍地踩下剎車,還沒來得及熄火,當場就“轟”一聲原地爆炸了。

“…………?!!”

芥川對於這不請自來的神展開很是焦躁,所幸他一年有360天都活在“意外”之中,自己也是個動輒炸大樓的老練恐怖分子,個把爆破現場在他眼中早已見怪不怪。再加上天賦優勢,當下他便以不變應萬變,將「羅生門」擴展成一面黑墻堪堪擋住了爆風。

不過這樣一來,他全副心思都放在防守,當然也就無暇顧及一旁慘遭炸飛的臯月。

“呃?!”

臯月千鈞一發之際被他撞開,還沒從暈槍(?)後遺癥中緩過氣來,睜開眼只見一片煙花亂閃,整個人就像脫了鉤的秤砣一樣直線墜落。

芥川遠遠看在眼中,手頭也沒耽擱,一揚手就從暫時充當護壁的黑刃中分出半道,化為一條靈活的黑蛇向臯月腰間席卷而去——

——然而,在那之前。

黑暗中不知何處忽然浮起了一雙纖長白皙的手,一伸再一托,穩穩當當將從天而降的少女接了個正著。

芥川:“……”

即使隔著一段距離、四面只有磷火般黯淡的微光,習慣暗處的青年也能夠清楚看見,那人影身著寬松的白衣,一頭色澤明麗的長發如初春柔柳般飄揚。

那人再細致穩妥不過地接住了臯月,將身一擰卸去沖撞力道,還像言情劇標準鏡頭一樣好整以暇地轉了兩個圈,自始至終沒一點多餘動作,姿態優美得連舞蹈演員也會相形失色。

“呀,你好啊。”

臯月還在魂不守舍地發怔,那人先沖她打了個招呼,語聲如春風一般柔和地撫過少女耳廓,“沒受傷吧?”

“我沒事,就是有點想吐……”

臯月有些口齒不清地應了一聲,因為早知道存在增援,也不感覺詫異,撐著來人肩頭便欲起身,同時漫不經心地擡眸沖他臉上掃了一眼。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然後她就十分丟人現眼地僵住了。

“哦,哦……”

——這一眼可不得了,頃刻間像有十裏繁花一同在她眼中開放,鋪展而後延伸,硬生生烙下了一個萬年。

壓倒一切,不容分說,超越年齡、性別甚至是物種,臻於極致的絕對性的“美”,確實就存在於她的眼前。

臯月一時間只感覺呼吸凝滯,一聲“哦呼”梗在喉頭不上不下,竟然忘了自己還剩個音節沒有吐完。

但她很快就不必吐了。

“哦。”

芥川從旁截斷話頭,硬是以一個冷冰冰的單字蓋過了臯月尚未出口的讚美。他原本也頗有幾分文青氣質,此刻卻好像突然成了個對美感一竅不通的俗人,絲毫不為眼前英靈的風采所動,鋒銳刺骨的眼神裏像是藏了一把針:

“你就是恩奇都?”

——那人當然就是恩奇都。

臯月雖然對全世界少女一視同仁的友好,但她長年與櫻、凜和白野這些高品質美人廝混,看人的眼光也可謂刁鉆,輕易不肯“哦呼”。本屆聖杯戰爭中百花齊放,迄今為止令她一見傾心的也只有一個貞德。

……可惜,現在有第二個了。

“……”

芥川感覺一個腦袋漲成了三個大,如果他得知貞德還可以拆分出三個變種,估計會兩眼一翻直接選擇失憶。

但警惕歸警惕,芥川畢竟已經是二十冒頭的成年人,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和面前笑得一臉雲淡風輕的白衣美少年(美少女?)過不去。他借著咳嗽的功夫低頭舒緩了一下面部肌肉,試圖換上一副相對沈穩的表情——

“——情況我都知道了。事不宜遲,請你們盡快隨我來。”

恩奇都似乎沒有寒暄應酬的習慣,顯然也不打算留給芥川表明立場的時間。興許是由於“知道了情況”、而且知道得太過詳細,這位美麗的英靈對身為半個“人工制品”的臯月懷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,毫不猶豫便牽起了她的手:

“再往前就是那女孩的心象空間,她已經陷入自我封閉,除了你之外沒人能夠進入。外圍的敵人就交給我和吉爾處理,快去幫助你的朋友吧。”

……說話就好好說話,你怎麽還動手呢?!

芥川生生動用了二十年份的涵養才將這句話咽回腹中,但作為替代,他也不自覺地伸手攥住了臯月另一邊胳膊,和英靈兩下裏較勁,把不明所以的少女拽了個趔趄。

“???”

臯月正心急火燎要隨著恩奇都去往中樞,冷不防受了幹擾,當下就一頭霧水地圓睜著眼回頭望他。

“……”

芥川情知臯月全身心都將櫻放在第一位,死活找不出個由頭挽留,正被她一雙眼盯得有些尷尬,忽然只見臯月輕飄飄松了恩奇都的手,轉過身來兩手緊握住他,好像信徒手捧十字架一般鄭重地擎在胸前。

然後她一臉肅穆地開口問道:

“學長,你在吃醋嗎?”

“…………”

芥川啞然失聲,簡直懷疑這句話把她一輩子的情商都耗盡了,震驚之餘竟然忘了發作。

恩奇都忍俊不禁,在他們身後“噗”地笑出聲來:

“嗯,看來是呢。不光因為我,也是因為你和你朋友感情太好了吧?吉爾有時候也會這樣,我能理解。”

……就你話多!!

芥川險些又要脫口而出。

不,不對——應該說“怎麽你也話這麽多”?!今年的聖杯戰爭莫非有個別名叫做ky錦標賽嗎??

“……”

然而臯月這一次卻破天荒地沒有繼續耍寶,沒有再挑戰芥川緊繃到幾近斷裂的神經。從恩奇都口中間接獲得肯定的答覆之後,她將芥川生硬的沈默也視為默認,眼瞼一擡緩緩續道:

“可是,我覺得學長沒有必要吃醋。雖然我喜歡很多女孩子、有很多重要的人,但是歸根到底,最後我只會和學長結婚啊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聽上去如此渣男的求婚,恐怕連太宰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來。

但這指不定就是臯月一生情商的結晶,因此芥川硬撐著沒有吐血,也沒有開口罵人。

然後他就看見少女將他冰涼的手掌抵在頰邊,孩子氣地一歪頭,眉間微蹙,平日裏了無生氣的石像臉孔忽然就松了道口子,漏出一線貨真價實的依戀不舍。

“芥川學長,我是真的喜歡你,今後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。”

她說,“無論經過多久,遇見多少人,這份戀愛的心情我也絕對不會忘記。”

“……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。你等我好嗎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恩奇都:天真無邪乖巧.jpg

閃恩閃白野都很可愛……據成田親爹說恩奇都也是個ky,被ky包圍的芥川感覺生無可戀(。

這可能是我寫過最像言情的言情(嘆)能比這更甜的大概只有下一個芥川文了,畢竟下個女主不是ky也不是姬佬,就是有點蘿莉正太控,會給他找上一群兒子女兒(……)姬佬戲份就交給瑪修和咕噠子了咳咳x

**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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